大地龟裂，曾经刺破云层的摩天楼如今只剩断齿般的残垣，钢筋从混凝土里戳出。
火舌舔舐着瓦砾，把天空染成浑浊的橙红，空气中飘着焦糊与血腥的混合气味，浓得化不开。
尸骸层层叠叠铺在街道上，有的还保持着奔跑的姿态，手指向前方，仿佛在最后一刻仍想抓住什么。
宋景横抱着一个女子，缓步走在崩裂的柏油路上。
女子的白裙被血浸透，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胸口微弱起伏，只有一缕发丝被他迈步时带起的风轻轻吹动。
他的鞋碾过碎玻璃，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片死寂里格外刺耳。
“这就是你想要的新世界吗？”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清冷得像碎冰撞在岩石上。
宋景面前站着个穿黑裙的女子，眉眼与他记忆的人有三分相似，瞳孔却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仿佛只是一道没有灵魂的影子。
宋景目不斜视，抱着人继续往前走。
他的肩膀穿过黑裙女子的身体时，像穿过一道烟，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黑裙女子的身影在他身后淡去，只有那句话还悬在空气里，像根冰冷的针。
怀里的女子忽然动了动。
一颗泪珠从她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滚到下颌，滴在宋景的手背上。
那滴泪异常冰凉，像刚从冰窖里取出，砸在手背的瞬间，竟让他指尖颤了颤。
这是她生命消散前最后的温度。
宋景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脚步却慢了半拍。
“拦住他！”
几个身披金光的人影从天而降，挡在他面前。
他们曾是他最信任的战友，如今铠甲上布满裂痕，眼神里只剩无尽的痛苦。
“宋景，你看看这遍地尸体！看看那些死在你‘新世界’里的人！”为首的金甲人声音嘶哑，“昔日挚友一个个倒在面前，你就真的不痛吗？”
宋景抬手挥了挥，像驱赶扰人的苍蝇。
那些金光人影瞬间溃散，化作点点光斑，被风卷着飘向远处的火海，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穿过堆满瓦砾的街角，尽头却突兀地冒出一片红绿。
在这片焦土上，竟有一丛茂盛的花草，红色的花穗在风中摇曳，像未被污染的星火。
宋景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怀中彻底失去生机的女子，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将她放在花丛中，让花瓣落在她的发间。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这话不是对地上的人说的。
不知何时，身边已多了个穿白衬衫的女子。
她正蹲在花丛边，用指尖轻轻拂去女子脸上的灰尘，指腹划过女子冰冷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唤醒一个沉睡的梦。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眼底盛着说不清的情绪：“从你自封神明的那天起，对错就已经没意义了。”
话音刚落，四周的空气开始波动。
百余个女子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高的矮的，长发的短发的，扎着马尾的绾着发髻的，青涩的眉眼与爬满皱纹的眼角在火光中交错。
她们站成一圈，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宋景身上，像无数根针，扎得他皮肤发紧。
蹲在花丛边的女子站起身，冷笑一声：“你何必问我？我们这些人，不也只是你棋盘上的棋子吗？”
宋景转身，面对着百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神情淡然地摇头：“就算我死了，这一切也不会改变。”
“你不是神明吗？”人群里，一个穿校服的少女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哽咽得发颤。
“你能移山填海，能扭转时空，为什么不能把她们复活？为什么不能让那些死去的人回来？”
宋景的视线落在花丛中女子的脸上，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真理：“她是背叛者。”
“背叛？”穿白衬衫的女子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哭腔，在空旷的废墟里回荡，“我们不顺从你的意志，就是背叛？凭什么？”
“你说要创造乌托邦，却毁了脚下的故土！”
“你说要消除苦难，却把无辜的人都害死了！”
“你把自己当神，可你连‘人生’两个字都不懂！”
斥责声像潮水般涌来，拍打着宋景的耳膜。
他微微皱眉，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们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他想创造的，是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分歧的世界。
路上遇到障碍，清除掉就好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世界的车轮滚滚向前，从来不会因为几个人的哀嚎就停下，牺牲从来都是必要的代价。
“为了新世界，牺牲是必然的。”他重复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碎片。
某个雨夜，穿白衬衫的女子曾拉着他的手，指尖带着体温，说“乌托邦不是靠命令建成的”。
某个战场，穿黑裙的女子举着剑对他喊“你这样和暴君有什么区别”。
某个清晨，花丛中躺着的女子曾把温热的粥递给他，瓷碗边缘还留着她的指温，说“我相信你，但别变成我们不认识的样子”。
头突然疼得厉害。
无数声音钻进耳朵。
婴儿的啼哭，老人的咳血，战士的嘶吼，挚友的叮咛……
大地在脚下颤抖，发出沉闷的悲鸣，连空气都在震颤，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逝去的生命哀嚎。
“啊——！”宋景抱住头，蹲在地上，神力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溢出，把周围的花瓣震得漫天飞舞。
“我是神！我是虚无之神！你们凭什么指责我！”
“不，你是人。”穿白衬衫的女子站在他面前，眼神冷得像冰，“你只是个拥有神明力量的人。”
“我是神！”宋景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神力在他周身翻涌，掀起一阵狂风，“你们这些凡人，懂什么！”
“宋景。”女子叫出他的名字，像在唤醒一个沉溺的梦，“这是你的姓名，你从来都只是个人。”
她往前一步，声音陡然清晰，像敲在青铜钟上的锤：“你还记得你跟小蔚初见时，你问她的话吗？”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那是很多年前，在Q市的商场里，他还是个刚穿越回来的年轻人，靠在栏杆上，看着眼前这个美艳的女子，眼里闪着玩味的光：“你相信，有神吗？”
“现在我回答你。”女子的声音斩钉截铁，在狂风中纹丝不动，“她说从来不相信神，但相信你！”
“宋景，看看这个世界吧。”人群里有人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它快要被你亲手毁掉了！”
“真正的新世界，是无数人一步步走出来的，不是你用神力强推出来的空中楼阁！”
“你以为的救赎，其实是最深的毁灭！”
“毁灭......”宋景慢慢放下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这双手能移山填海，能创造星辰，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他再次抬头时，围着他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花丛边的白衬衫女子，冷笑的黑裙女子，百张熟悉的脸，都像从未出现过。
只有花丛中的女子，依旧静静地躺着，眼睑紧闭，没有呼吸。
远处的硝烟被风吹过来，钻进他的鼻孔。
宋景嗅了嗅，第一次觉得这味道如此刺鼻，像烧红的铁烙在肺上。
他下意识抬手挥了挥。
奇迹在眼前发生。
断壁残垣开始重组，钢筋混凝土自动拼接，倾颓的大厦重新站直，崩裂的道路变得平整，燃烧的火焰熄灭，连空气中的焦糊味都在消散。
短短几秒，这片土地就恢复了繁华的原貌，鸟语狗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店铺的霓虹灯在夜色里闪烁，像从未经历过毁灭。
可他低头看向花丛。
那个女子依旧静静地躺着，睫毛上沾着的花瓣没有掉落，唇角的弧度凝固在最后一刻。
那些消散在战火里的人，那些他亲手终结的生命，没有一个睁开眼。
宋景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他早就知晓，自己的神力有边界。
能复原物品，能阻止死亡，能复活动物，甚至能创造星辰，却唯独不能复活拥有思想的人类。
这是无法触碰的禁区。
可明白得太晚了。
为了他口中的“新世界”，已经有太多人倒下，血流成河的路一旦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
他站在这片虚假的繁华里，看着花丛中永远沉睡的人，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如果当初没有回来呢？
如果没有强行扭转世界的轨迹呢？
如果他从未自封神明，只是过个普通生活呢？
这些“如果”像毒蛇，钻进他的脑海，啃噬着他的意识。
一种从未有过的虚无感将他包裹。
他曾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神，此刻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困在执念里的囚徒。
宋景缓缓闭上眼，任由风吹过脸颊。
近处的虫鸣声很吵，花丛里的花香很淡，而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成了他永恒的枷锁。
“虚无。”
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周身突然涌出银白色的光，那光并不耀眼。
时空开始扭曲，所有事物都在回溯，像被倒放的电影。
宋景站在光的中央，任由时空撕裂他的身体，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被一点点剥离。
一张张熟悉的脸盘，极速破碎。
他看着自己的手变得透明，看着花丛中的女子化作光粒，看着整个世界退回最初的模样。
原来这才是虚无的真谛。
不是创造，而是归零。
宋景此刻才懂，他是人，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他仿佛又听到那个穿白衬衫的女子的声音，在遥远的时空里回响：
“宋景，今晚吃什么呀？”
光彻底吞噬了他的身影。
大地恢复了寂静，只有风穿过新抽芽的树梢，发出温柔的声响，像一个全新的开始。
《以神明之力，开辟新世界》宋景李小清大结局精彩阅读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