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肾病科病区走廊里发酵，刘爷爷数着瓷砖缝往前走。第九十七步，他在邓奶奶病房前站定，浅灰色亚麻衬衫后背洇着汗渍，怀里用荷叶裹着的荷苞却还沾着晨露。邓奶奶是在四月中旬因慢性肾功能衰竭入住陕西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肾病科，同时查出全身多功能脏器衰竭。
“引流管疼不疼呀？”老人掏出手帕给妻子擦汗，指腹避开她手背上的留置针。蓝条纹病号服袖口卷起，淡黄色引流管在空调风里轻轻晃动，也把责任护士小郭的思绪拉回到了邓奶奶病情加重的那天。
2025年4月24日下午，一阵监护仪警报声刺破了病区的宁静，刘爷爷正在本子上画第七朵荷花，墨色花瓣晕染开来的刹那，血压计的水银柱在35毫米汞柱处颤抖，像极了他们金婚那年差点被台风吹灭的喜烛。
“去甲肾上腺素再往上加。”主治医师的黑色签字笔在医嘱单上划出陡峭的斜坡。老人把耳朵贴在妻子颈动脉处，浑浊的泪滴进纵横交错的引流管壁外，在腹腔引流袋上溅起微小涟漪。监护仪上闪动着血压最新值：91/42mmHg，值班医生对着屏幕感叹：“老爷子比去甲管用。”
当护士小郭第三次调节输液泵时，无意看见老人捧着牛皮本念粮票兑换记录：“1962年，你用全国粮票给我换止咳糖浆……”他握着妻子的手按在本子上，“老伴你看，这页纸还粘着你熬枇杷膏的糖渍。”小郭的思绪在邓奶奶断断续续地笑声中回到现实。
此时，监护仪的时钟显示上午九点二十一分。护士小郭看着老人第三次拧开保温杯，茉莉花瓣在凉茶里舒展成六角形。他总说邓奶奶喝了六十年茉莉香片，医院的纯净水泡不出那个味。说着，一张塑封的结婚照从刘爷爷手中的牛皮本中滑出一角。1949年10月的字迹被汗渍晕染：“芳琴剪了齐耳短发，白衬衫口袋里别着钢笔，说建设新中国就是最好的礼物。”
劳动节收假后第二天，胸腔闭式引流管里淡血性液体较前转清。刘爷爷蹲在病房门口，看护士将150ml引流液倒进污物桶，转身在本子上记：“立夏第三日，云开见月明。”钢笔尖戳破三张纸页。
小满前夕，当最后一根导尿管被移除时，老人把妻子扶成半坐位，两个颤巍巍的身影倒映在尿量记录单上，24小时出入量终于恢复平衡。
晨光漫过病床窗帘时，邓奶奶的手指在刘爷爷掌心动了动。刘爷爷翻开牛皮本最新页，上面记着昨日尿量1400ml，体温36.8℃，还有未写完的日记：“老来多健忘……乙巳年五月甘，小满，芳琴嫌茉莉花茶太甜，明日减半块冰糖……”
此刻，病房里茉莉花茶的清香混着药水味在空调风里盘旋，浸泡着晨露的荷苞突然抖落一滴水珠，正巧砸在"糖"字上，把未完的日记染成新的篇章……
来源：陕西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
编辑：ZDR